生死莫及——奈桔同人
第四十七章
（1）
“你揭穿得太早了。”
奈落俯视着坐在巨石上的桔梗。
已经入夜，天光晦暗，山林幽深茂密，除了一些四下游荡的萤火，并无一点光亮。巫女低着头，不知在思考着什么。自狐妖离去已颇有些时间，因昨夜之事，两人间尴尬尚存，奈落却没有抛下桔梗一人独自离去，因为绝世的大妖找到了新的乐子。
“你当真......知道她的本尊？”
桔梗微微侧首，声调里有些许扯不开的甜腻之感，她似乎觉察到了这点，又特意抬高了声音。
“知道倒是谈不上，只是，妖本能的直觉罢了。一个强者刻意压制力量，总是有迹可循的。我将计就计，原本打算顺藤摸瓜，来个直捣黄龙。倒是你这巫女大人，半道里杀了出来，时机未到就放走了猎物，英明睿智啊~”
“......你不是走了吗？还来这里作甚？”
桔梗言下之意，与你何干？只是语调急促得不似平时那样冷静，轻易便能让人听出她在故意岔开话题。
流萤上下飞动，在两人之间划出细长的光路，光影闪烁，明明灭灭。巫女的身影隐在黑暗中，只有模糊的一片白影。
奈落冷冷一笑，手指挥动，地上陡然生起一个火堆。突如其来的光亮，巫女下意识抬手遮住双眼，视野再次清晰起来时，便看到奈落唇角上挂着的嘲讽的冷笑。
“中术了？”
“......”
“坦率承认又如何？之所以沉不住气，放走猎物，是因为伟大的巫女阁下不慎中术......还是媚术~”
“你胡说什么......”
“何必自欺欺人？忍不住的话，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，为巫女大人寻上那么几个精壮的汉子，实在不行，我也乐意跨越千里之遥，为您请一请老相好，虽然人家妻小在堂，想必也会欣然前来......”
“......闭嘴！”
奈落的调笑让桔梗恼怒起来，可如今的她，即便是生气竟也似娇嗔一般。
既有心为之，奈落哪里甘心罢手。除了一泄昨日的怨气，须弥山上，被她窥探心思的仇是打算一起报了的。于是，他口中轻轻一呼，一丝锋利的锐气向着巫女后颈划去。
无知无觉间，绑着头发的白色檀纸啪一下断裂，满头乌发似流水一般泻满后背，有那么几缕调皮也似，落到肩头，火光之下，映衬得巫女原本就清丽的容颜更加惹人怜爱。
“啧啧啧，还是这样更动人些。”
语气那样的轻佻......
桔梗却只是忍耐，胸口有一团不温不燥的火苗，烧得整个身子都痒痒的，她很清楚，自己此时任何的抵抗都只会激起奈落更浓厚的兴趣。她便不再说话，任奈落如何污言秽语，只当作耳旁风。
刁钻的大妖哪里肯善罢甘休呢。
只见他摊开手掌，一枚水蓝色的晶石飘浮着，闪烁着光芒。
“您该认得此物吧~幻影晶石~有了这个，便可以将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保存起来，原汁原味地转述给旁人知晓。像您这样盛名在外的巫女大人，中了媚术的影像，想必能卖个不错的价钱......”
“你......”
桔梗知他心中有气，是有意刁难，自己越是恼羞成怒，他便越是开心顺遂，只得强行压制怒火，任他侮辱。以他的性子，若觉得无趣，自然会罢手。可桔梗怎么也想不到，他竟无耻到这种地步！
积累的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，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，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。
沉浸在报复快感中的奈落尚在沾沾自喜，听到声响，转过头来，却见巫女纤瘦的身形正不受控制地跌倒下去。哪还管得了什么颜面不颜面，疾步上前，一把将她揽在怀中。
“这是......”
拇指揩了揩她唇角的血迹，奈落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人。
血......
说起来，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到有如此充盈的血气了。
试着搭上她手腕，果然，这具泥土身体已经有了脉搏，可是.....这狂乱的脉象是怎么回事？
不可能啊，以她的修为、定力，即便是中了媚术，也没可能会经不住几句缠磨就吐血的程度啊。
如今她已然昏迷，双眉紧锁，吐息凌乱，面颊一片异样的潮红之色。
当务之急，得先解决媚术。
（2）
襟立山深处。
灵巧的身形穿过密林，二尾狐妖甩甩硕大的尾巴，伸了个懒腰。面前，是一座石块堆积而成的小山头。狐妖绕到石山西北角处，那里有一道细窄的缝隙。忽的，狐妖化作粉色的烟雾，沿着缝隙到了石山内部。
滴滴答答的水声，石山的内里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宏伟的多。宽敞的空间里漆黑一片，只有穹顶中央一个细小的孔洞处，透进来一道奶白色的月光，照在一块两尺见方的石台上。狐妖小心的在石块上跳跃着，一个翻身，跃到石台上，接受着月光的洗礼。
觉察到狐妖的动静，山洞角落里传来一声深重的喘息。
“回来了？”
狐妖盘腿坐下，气呼呼道：“老不死的！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？一眼就被人家认出来了！”
“呵呵......”
“笑什么？！”
“能走出这无趣的山洞，还不好吗？”
“哼！差点被那只臭猴子一掌拍死，好什么好！”
“又死不了，怕什么。”
“我就是气啊！你不怕你怎么不冲出去啊，鬼鬼祟祟把我分出去看人家卿卿我我！”
“哦？你不想他们卿卿我我，还给那巫女施术？”
“我只是想看她出丑而已，我又不是你，我可没有对巫女诡异的好感。”
“好吧，既然你不喜欢，我就自己看了。”
山洞深处墙壁上，突然一道波纹漾开圈圈涟漪，不一会儿，幽静的山林，穿梭的流萤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影，清晰起来。
“你还有心情看这个，死猴子已经没了，你还不赶紧行动？”
巨大的阴影扫过石壁，锁链撞击声叮当一片。
“不急。”
（3）
月已上中天，冷白的月光穿过密林间的罅隙，在林中投下道道清晰可见的光束。
桔梗仍然在昏睡着。
倒不是那一气伤得有多深，而是为了缓解媚术的影响，奈落对她施了幻术。
媚术说到底与幻术是一脉相承的，通过干扰人的精神，释放出心中的欲望，以至破绽百出，任人鱼肉。奈落的出身虽为人所不齿，但心性高傲，向来不屑于这种下三滥的手段。他的幻术，往往是直击人心弱点，将目标置身于最不愿面对的心灵阴暗之前，在极大的痛苦中崩溃防线，属于更高层次的技巧。
当然，他此时施加给桔梗的幻术，并不是那样要命的东西。而是在狐妖原先的媚术之上加入了一些新的影响，让她可以在睡梦中卸掉枷锁，无所顾忌，尽情释放。
好几次......桔梗在睡梦中婴宁，喘息呼呼，他都想进去看看，让她顺遂心意的梦中人，是谁？可每一次，都莫名其妙地退缩了。
不是要嘲笑她的吗？不是要报曾经被窥视内心的仇的吗？可机会就在眼前，他却不敢了。
呵......
纠结这些，又有何益。昨晚她语气坚决，字字锥心，还不够清楚明白吗？
“嗯......”
怀中人低低一声叹息，羽睫颤动。知道她要醒了，奈落便打算将她放倒，毕竟，与心上人在梦中缠绵悱恻，醒来若见被他抱着，怕是又要伤心动气的吧。
可手上的动作却不得不停了下来——
怀中人睡眼惺忪，如水的眼眸凝视着奈落，不仅没有恼怒，手臂竟自然地环上他颈项，脸颊贴着他胸膛，眉眼含笑，似还沉浸在梦境的余韵中......
一时的错愕，奈落来不及做出反应。他僵直着手臂，不知该如何是好。但，即便再迟钝，也不会不明白她这般亲昵意味着什么。只是......
“是我。”
他提醒着。
是我，你最恨的死敌奈落，你别弄错了。
“嗯。”
音色轻甜，媚术已经解了，巫女的声音仍然有着缠绵的绮韵。
无处安放的手终于落到巫女身上，奈落轻抚着她后背，一瞬间许许多多芜杂的念头涌了上来，酸甜苦辣齐聚心头，千头万绪纷繁凌乱，吞吐难言。
“你把我弄糊涂了......”
“嗯？”
“你如今这般......”斟酌着词句，奈落沉声道：“可昨晚却又......”
闻言，桔梗睁开眼，看着面前的人，意识到什么似的，赶紧抽回了缠绕在对方脖颈上的双臂。
看了看周围的环境，桔梗揉了揉太阳穴，眸光中缠绕的情丝逐渐褪去，换之的是平日里的明净和冷慧。
“什么时辰了？”
起身寻找弓箭，巫女问道。
“大约，子时了。”奈落注视着她一系列的动作，她的转变之快，让他有些惊讶。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似在有意回避，桔梗并不肯面对奈落，只是背对着他，整理着箭筒。
“没什么。”
不痛不痒的敷衍。
气血涌上心头，奈落拉住巫女，一把按到旁边的石壁上。
“没什么？你是不是觉得，这样三言两语捉弄人很有意思啊？”
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桔梗转身欲走，奈落长臂伸出，一掌按住她耳侧的石壁，拦住去路。
“刚才梦里看到的人，是谁？”
桔梗猛然睁大了双眼，眸光闪躲着，侧过脸去。
“......跟你没关系。”
没关系？
奈落感到一阵好笑。捏住她下巴，硬生生让她转过来，正对着自己。
“你敢看着我说，没关系？”
四目相对，桔梗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。
奈落问她梦中人是谁，她当然知道是谁，也知道醒过来时下意识的举动已经公布了答案。
可她仍然在努力寻找着理由，试图去解释，去否定。梦中缱绻缠绵，给予她无限温柔的人，怎么会是他？为什么会是他？！
她和他，不是宿命的死敌吗？不是注定不能相生，只能共死的吗？
什么时候开始，他竟在她心里留下了这样的印记，留下了让她眷恋的温暖？
怎么能是他，她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，所有痛苦的源头啊！
可是，这样四目相对，她却无法再做出冷漠的表情。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脆弱，很没有出息......像个需要怜爱的小女人。
像个普通女人一样，自由地生活、爱恨，不是自己一直期待的吗？
只是，她从来没想过，这样的感觉竟是那个一次次杀灭自己的生命，碾碎她希望的罪魁祸首给的。
深吸口气，桔梗闭上双眸，调整着吐息。再睁开眼时，情绪已平和许多。
“我还有事，之后，我会向你解释。”
“现在不可以？”
“昨晚......昨晚的事，我也会给你一个答案。但我现在真的赶时间。”
奈落蹙眉，良久才自嘲一笑。
“你终究是......信不过我。”
手指伸向她领口，稍稍用力，巫女洁白的上衣，连着里面肌襦袢的衣襟，一道扯了开来。火光映照下，女子丰盈美好的体态暴露无余，箭筒跌落，羽箭散落满地。
“禽兽！”
桔梗万没想到他竟如此孟浪，一面收敛衣襟，另一只手向他脸上招呼去，只是还未触及，便被男子的力道强硬握住。奈落执拗地盯着她，手掌更是附到她平坦的腹部上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巫女如月下聚雪般的肌肤上，一道道筋络呈现出异常的灰黑色，仿佛一张诡异的网。
“与你何干？！你为何总是羞辱我......”
“是你在戏弄我！一会儿温情似火，一会儿又冷漠凉薄，这样的戏弄很好玩吗！”
火光映照，在两人脸上跳跃着。如果此时有面镜子，也许他们会注意到，彼此的表情多么相似，一样的痛苦，一样的爱恨纠结。
桔梗整理着凌乱的衣襟，心口处，强烈的痛楚又一次侵袭而来，她努力忍耐着，肩膀却不由自主地颤抖，身体瑟缩起来。
见状不好，奈落揽住她腰身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。就在这时，奈落注意到，她身上那些黑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着。
情绪激动便会加剧蔓延吗？之前晕倒也是因为这个？
奈落为几次三番的挑衅深感自责，他拥紧她，通过契约灵符，将体内纳存的灵气传送过去。
“是腐气，对不对？”
“不用你管。”
“你只说，是不是？”
桔梗蹙紧了眉头，只是不答。
瞳孔猛地收缩。奈落咬牙切齿，心下一阵悲戚，一阵恼怒。
他怨恨自己太愚蠢，早该想到的......桔梗的身体慢慢恢复生气，体内尚有腐气残留，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经受得住侵蚀？但她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，他也一直在为她重获新生而高兴，即便昨日她言辞过激，也不曾怀疑半分。直到方才吐血昏迷，为她把脉，才觉察到她已命悬一线。
他等待着她亲口告诉他，向他诉说难处，然后一起想办法解决。可她却总是逞强，缄口不言。
总是她不肯信我罢了......
沉思间，桔梗已自行封闭灵符的传递通道，强行阻断奈落的能量输送。
“不劳您大驾，我还顾得了自己。”
可奈落不理会她的拒绝，抱起她便要下山。
“你做什么？”
“去找道清，他有法子除这腐气。”
“不行，我还有事，必须得处理，不然......”
“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！”
奈落把她放到巨石上，满腔的怒火无处撒，恨不能咬她一口，可想着她如今气不得，只好又换了语气。
“高高在上的巫女大人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荒唐？我们都......好不容易......好不容易才有今天，才能活着，自私一点有什么错！”
“......”
活着，她当然想要活着，感受一次真正的完整的人生。可是.....
“我答应过了，若不及时解决，天亮之前，荻野古一家.......”
“只怕是你自己先熬不到天亮！”
“我知道......”
“你不知道！”
奈落怒不可遏，根本不给她还嘴的机会。
以前虽然也斗嘴，但多是往彼此的心上喂刀子，而此时的饶舌，她又如何不明白，奈落发火的原因。还有昨晚，她都说了那样的话，他还是没有弃她而去，更是一路到了这山里来。
若说没有一点感动，那荒唐的梦境又该作何解释？
可是......她一时还无法......
“我现在心里很乱，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，你姑且当作胡言乱语吧。我不知道我发了什么疯才会有那样的梦，但是我现在还接受不了，也不想接受，请你尊重我一些，不要......不要再......”
说着，桔梗攥紧了领口，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困窘。奈落无法，只得应承。
“好，我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。”
“另外，荻野古家的事，我是必须要解决的，你一定要参与进来，我也没有权力干涉。”
“值得吗？为了那一老一小，你可能会殒命当场。”
“我知道，可是，这也许是寻找四魂之玉下落的最好的契机。”
“四魂之玉？”
“是，你也许感受不到，这山中有微弱的四魂之玉的气息。我们一路南行，为的不就是这个吗？守护封印的巨猿尚在，稻荷神却能降下诅咒，甚至还能做出二尾化身挑弄是非，可见封印已然松动，恐怕和四魂之玉脱不了干系。如今，守护巨猿已经离去，稻荷神破除封印在即，想要获得四魂之玉的线索，眼前便是最好的机会。”
“所以？”
“所以，最好在稻荷神破除封印之前找到它，问出四魂之玉的下落。”
“以你现在的身体？”
“......”
奈落眯起眼睛，略带嘲讽道：
“你是不是想说，若不是我横加干涉，你现在已经找到稻荷神所在之处了？”
“我还没那么自负，万事因果相循，今日之事，没有对错。你说得对，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，怕是独力难支，所以，我也不想再坚持什么，而且，既与四魂有关，想来你也会感兴趣。”
你早该这么说了！
奈落心中暗道。
虽然她仍是公事公办的态度，总好过放任她独行侠般地送人头去。
不过，
“我也有我的规矩，得约法三章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第一，你不许动用半点灵力，命悬一线，你该知道你现在什么处境；第二，不许任性，处理完这件事，立即随我去找道清！”
桔梗刚想说什么，却被奈落打断。
“还有，不许反驳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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