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死莫及——奈桔同人
第四十八章
（1）
奈落的约法三章，好似抛石入水，一下子在心湖中荡开圈圈涟漪。那荒唐梦境的余温尚未散尽，奈落的声音、接触，都让桔梗无可抑制地想起那些旖旎的画面来。她已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冷漠，可听到约法三章里无处不现的关心，还是没有办法无动于衷。她不明白，什么时候，对他竟有了这样的心思。
偏偏是他......
“除了第二条，其余，恐怕不行。”
“那我只好强行带你下山了。”
说着，奈落便要动手将她抱起。桔梗连忙阻止，“慢着，你听我说！”
奈落哪里肯听，已经俯身到她面前。
“你就没有想过，我为什么会中那么低劣的媚术吗？”
“......”
奈落蹙眉，眸中神色怪异，仿佛在看一个弱智。
你都半死不活了，中什么术都不奇怪好吗？
“如果我说，昨晚的我，头脑不太清醒，你信吗？”
奈落没有接话，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“你也许觉得我是在为自己开脱。说实话，直到刚刚醒过来，我好像才恢复。中媚术，是不假，可是你想，我是那么容易中这种术的吗？”
“你是说......”
“我可能昨天就已经中了什么奇怪的术。”
奈落双眉紧锁，摩挲着下巴，陷入沉思。现在回想，桔梗昨晚说的那些话，着实突然了些，但因两人偶尔也有那样互戳心窝的时候，当时倒是真的没怀疑什么。
会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？两人一直都是一起行动的啊，莫非......
“或许我不该睡在织的房间里。我总觉得那间屋子，主人的气息没有散去，好像......”
“织的残念？”
“嗯，而且残存着的意念中，包含着一种很奇怪的情绪，压抑，痛苦，让人浑身黏黏的，提不起精神。那些话，当时觉得是必定要那么说才对，可刚才清醒之后......你说我善变，戏弄于你，可，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那样说。我对咒术没有太多的研究，一时之间也无法做出明确的回答。”
听完桔梗的叙述，奈落踱着步，仔细回想着这两天的经历。
意念残留，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。无论是修行者，还是普通人，甚至是物品，生前若有特别执念之人、事、物，都可能在形体消殒之后残留下部分意识。至于织——
“织的执念，难道是与儿子的生离，丈夫的死别，还有对狐狸的怨恨？你们都是巫女，对你来说，可能更容易受到侵染？”
“也许吧，可是，那残念中的情绪似乎......”言语无法表达清楚，桔梗从袖中取出那本古书，翻到最后的地图，递给奈落。“你看这个。”
奈落一眼便看出地图上标记的三个点正是三条丝带的所在地，疑惑更深。
“来时，我打探过消息。稻荷神确实是被一位高僧驱赶进这座山中，进而封印。若按照荻野古家主的说法，织应当是对这稻荷神痛恨不已的，可是......”
“可是这地图上的标记，却像是要放那狐狸出来。”
桔梗点点头。
“织与稻荷神的关系，怕不是主仆那样简单。”
（2）
空旷的山洞内部，妩媚的笑声如银铃般绽放。
“哈哈哈哈~两个有趣的家伙呢~”
阴暗的角落里喘息呼呼，墙壁上的窥视画面泛起不均匀的波纹。巨大的黑影带起狂风向大笑的狐妖袭去，只一下，狐妖纤长的身影重重撞上石壁，如一枚破败的枯叶坠落而下。良久，才挣扎着站起身来。
“呵，拿我撒气有什么用？”
揩掉唇边血渍，二尾狐妖露出鄙夷的神色。“你当年若有打我的这份果决，何至于此？”
话音未落，一道巨大的阴影迅疾袭来，越过中央穹顶处投下的月光，才勉强能看出乃是一条硕大的毛绒尾巴，而尾巴的末端竟尖利如剑一般，直指二尾狐妖眉心而去，在刺破浅浅一层皮肤后停了下来。
血珠沿着皮肤从眉心滑下，狐妖脸上不仅没有恐惧，反而露出了一缕怜悯。
“你终究，是放不下啊......”
（3）
许是长久封闭的缘故，襟立山中林木密集，鲜有可通行的道路。加上桔梗的身体经不住过多的消耗，原本打算借助奈落的结界，从高空行进，但夜间山雾弥漫，感知受限，不便寻找踪迹。好在襟立山四周环水，奈落便以妖术削木为舟，带着桔梗沿着水路进发。
“你还好吗？”
奈落立在船头，一边掌控着航向，一边留意着船上的桔梗。
“嗯。雾气......更浓了。”
奈落点了点头。在林间时，山雾也一直缭绕不绝，但两人当时并没有过多在意，甚至刚乘舟入水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，直到逐渐深入，雾气越发浓厚，才觉得不对劲。虽说水上有些水雾是常理，但过了山腰雾气越发浓重，倒有些反常了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奈落迅速给独木舟又施加一道灵力结界。本来独木舟已经加持了一道妖法结界，但对方是能称神的狐妖，手段不能小觑，而且船上还有个半死不活的病号，奈落不得不谨慎起来。
“你对灵力的运用越发熟练了。”
“呵，这有何难......”奈落得意一笑，然而笑意猛地收敛，不可思议地看着船中的桔梗。
“怎么......”桔梗话音未落，一道凌厉的妖气突然迎面刺来，来不及躲避，妖气锐利如剑，穿体而过。但身体却只如水纹般晃了几晃，毫发无伤。
虚体？！
一击未中，奈落心中暗惊。但也很快意识到，面前的伪装者，不具备威胁性。
“她在哪？”
“您别着急，她很好。如您所见，我只是一道投影。”
“什么时候......”
“比起这个，我想您更愿意了解一下我的主人，他在等您。”
面前的“桔梗”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，甚至为奈落分析起了利弊。但不可否认，她说得不错。就连全盛的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对方的圈套，桔梗拖着半残的身子，处境只会更艰难。与其纠结对方什么时候掳走了桔梗，倒不如直奔主题，找到对方见机行事来得实在。
而且，桔梗是不是被掳走还很难定论。
虽不敢妄言天下无敌手，但奈落自信，能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掳走身边人，并不是易事。至少以狐妖现在的处境，是做不到的。虽然被世人尊为稻荷神，但神明是要靠信众的信仰之力来维持神力，被封印之后，本地对他的供奉早就断绝，即便是真神，也无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施展神迹。
所以，比之“强掳”，奈落更愿意相信，是自己走进了幻境。
毕竟，狐妖最擅长的，便是幻术。
这么想的话，真正的桔梗大概率还在自己周边。
那么，试试元神通话吧。
（4）
大雾弥漫，独木舟仿佛行进在浓厚的云层之中。
船头的紫色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。知道已经进入对方的领域，桔梗打起十二分精神，警惕着浓雾中每一丝气息。
好高明的手段，奈落的结界虽不能说是万无一失，但到了他那种境界，结界又怎可能随意便可打破。但事实摆在眼前，两个人在彼此刻意留心着的情况下，走散了。
许久，周围都没有什么变化。当然，在这样浓厚的雾气之中想要看到什么也实属难事，但开了灵视的情况下，细微的变化，尤其是力量的波动是逃不出的桔梗的眼睛的。可四周却如死一般的寂静，除了独木舟随着水纹波动的细微动静。
“这样的幻术，是真的看得起我了。”
双手结印，桔梗轻声念出古怪的咒语，一道道灵力如丝线般从指间溢出，相互缠绕着，慢慢组合成一朵粉色的莲花。俯身，将莲花缓缓移入水中。在触碰的水面的刹那，圈圈涟漪涤荡开来，河水一下子变得清澈透明，只是，水中的倒影却并不是自己，是处在另一番景象下的奈落。
“你怎么会这个！”
急切的询问，从浓雾深处响起。然而桔梗却好似没有听到，仍然注视着水中世界的奈落。水上水下，似乎是并行不悖的，奈落也在解决着自己的难题。
“回答我！巫女！”
声音更急迫了。
桔梗微微一笑，淡然道：“您邀请我来，却不肯现身，想来是没有什么要说的了，又何须多言。”
声音来处没有接话，片刻沉默后，四周的浓雾仿佛被飓风吹拂一般，眨眼间消散开去。金色的光芒一下子刺了过来，桔梗不得不闭上眼睛。
再睁开时，便被眼前的一派富丽堂皇震惊到。
巨大的穹顶，金色的椽柱，镶满各色宝石的华丽座椅，以及，端坐其上披金戴玉的二尾红狐。
狐狸斜了斜身子，唇角挤出一抹轻蔑的冷笑，似乎对桔梗的惊讶很满意。
桔梗确实是挺惊讶的，她万万没想到，那么高明的幻术之后竟然是如此土掉渣的装潢。
总感觉被侮辱了......
取出那本古书，啪一下扔到地上，桔梗转身就走。
“喂，你——”
“您不是想知道我怎么会破解您的幻术吗？都在这本书里，织留下的。告辞。”
狐妖心中一声卧槽，姑奶奶这么大阵仗你丫也太不给面子了！小手一拍扶手，几道光束破空而来，将桔梗困在光牢之中。
但桔梗却十分得不耐烦，手指都懒得动，周身释放出一道灵力光环，刷一声将光牢破除。
只是，那些组成牢笼的光束化成粉尘后并未消失，突然间向中心的桔梗聚拢而去，但却在距离桔梗两尺有余处停了下来。
“您不会觉得，我还会再中您的术法吧？”
淡紫色的结界之中，桔梗回转身来，看向高台之上的狐妖。
尖利的指甲在扶手上刻下道道划痕，狐妖咬牙切齿，她不懂，之前还态度谦和的巫女，怎么突然之间嚣张起来。但不管怎样，她必须要把巫女留在这里。
打定主意，身形忽的一晃，宽敞的大殿之中已不见了狐妖的踪影。桔梗自顾自地向殿门走去，并不理会周围的变化。脚下，一道利爪冲破地板，突然刺到身前，却被结界牢牢挡在外面。身后，细长的狐尾如绳索般缠绕上淡紫色的结界，火红的毛发根根直立，尖利如刺。
暴力缠绕之下，结界竟有些变了形，渐渐地左支右绌，若隐若现。就在此时，一个接一个的红色身影出现在殿内各个角落，结界消散的瞬间，无数道红影迅疾如光，刺向包围圈中的巫女。
耀眼的红光闪过，狐妖怒视着面前的巫女，满脸的难以置信——
千万化身汇聚的一击，竟未能近巫女的身。异化的狰狞指爪，在巫女身前半寸处停了下来，再不能前进分毫。
看着笼罩在巫女身上的隐隐光芒，狐妖意识到什么，惊道：
“这是？！”
“它叫，‘灵甲’，我刚刚想的名字。”
桔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，妖的直觉告诉她危险临近，她赶紧抽回手来，心中默念遁地决。但已经晚了，灼热的灵力沿着指尖迅速爬满全身，方才施加给巫女的全力一击，如今凝聚到一起，竟全都反弹到了自己身上！
轰的一声，狐妖纤长的身形飞离出去，重重坠落到金色的地板上，昏了过去。紧接着，华丽的殿堂如撞水的墨痕，一点点模糊、消融，片刻后，整个世界再次落入惨白的宁静。
桔梗仍然站在船上，和之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，只是船舱中多了不省人事的狐妖。
从狐妖现身开始，桔梗就没打算真的动手。一是明白，以现在的身体状况，她经不起消耗。二来，区区二尾红狐，对她而言，还不够看。
她之所以失去耐心，是因为对方的轻视。
虽然此时状况不佳，但也没想到，自己面对的竟然只是一具二尾分身。对方大概是觉得，对付她这半死不活的残躯，二尾红狐足矣。
因此，刚才的战斗充满了表演成分，“灵甲”，是桔梗故意展示出来的，她知道，一定还有一双眼睛盯着这里。
所谓灵甲，倒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技能，但其中蕴含的操控灵力的精妙却足以令人惊叹。它源自于结界的使用。
结界有的能隔绝感知，有的能抵挡外来力量的入侵。结界的强弱与个人力量直接相关，同等力量下，结界覆盖面积越大，防御效果越差，反之，则越强。桔梗的灵甲，便是一种异化的结界——将灵力释放在周身，形成一道紧贴身体的保护膜，因为面积很小，防御指数相对便增强不少，好比穿上了一层灵力打造的防护甲。而桔梗这样的修为，灵甲的防御力更是强悍。
只是，让结界发生形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，绝大多数人的结界都是单调的球型，如桔梗这般改化成人体的形状，可谓是结界中的艺术品，这需要对每一分灵力都绝对精妙的操控才行。
桔梗早就意识到，与强者交战，自己不知何时便动弹不得的身体是个弱点，与崇德天皇一战时，见识了崇德的蜉蝣灵羽织，制作适合自己的灵甲便在心中拟下了草稿。然而，真正获得灵感，还是在四魂之玉的神域之中，那时，因法则的偏爱，她短暂获得了无穷无尽的灵力，化虚为实，无中生有，都成了现实。
当然，真正将这一招融会贯通，是在继承直灵的力量之后。有了绝对的力量支撑，一切才能付诸行动。反弹伤害这点，倒也借鉴了奈落的结界。
想到此，桔梗侧身看向水下的世界。
奈落那边的情况一览无余，比起桔梗，奈落可谓是受到了实实在在的“重视”。波动的水纹中，巨大的狐尾显现出来。
得想办法赶紧过去。
回忆着古书中的内容，桔梗不断结印，试着找出进入奈落那边的方法，却没有留意到，一道模糊的影子从二尾狐妖身上飘了出来。
（5）
没有应答。
元神交流的通道畅通无阻，但奈落发出的信号却没有回应。
难道她昏迷不醒？还是神志不清了？
尽管对桔梗的处境深感担忧，奈落却不得不收起心思。独木舟上只剩下自己，那道投影在穿过浓雾时便消失了踪迹。眼前，暗沉的水面中心一座光秃秃的小岛上，一只灰色狐狸正枕着爪子睡觉，体型之大，宛如洪荒巨兽，响亮的鼾声如闷雷滚滚。
独木舟在小岛前停下，巨兽的威压如针刺一般扎在皮肤上，然而奈落却嘲讽一笑。
大费周章请劳资过来，还扮什么高冷。在作奸犯科的惯犯面前搞反派作风建设，摆错谱了老兄。
当然，这些话奈落并没有宣之于口，虽然面前这家伙作为反派的自我修养不怎么达标，但强悍的实力是不容忽视的。
狐狸睁开眼睛，将奈落从头到脚上下打量，晶亮的瞳孔仿佛两把刀子，一寸一寸切割着奈落的皮肤。被看得久了，奈落感到有些不自在，刚想打断这种非正常的见面方式，便听那狐狸轻蔑道：
“智障？”
啊？
智障？说谁智障？
奈落环顾四周，一片望不到边的水域，除了独木舟上的自己和孤岛上山头一样的狐狸，再没别人。
哈？我？
奈落震惊到下巴快掉了。
竟然怀疑劳资的智商！
不可能。
也许是自己听错了？
“智障说谁？”
“不然呢，这里还有别人？”
卧槽！
奈落是怒从心中起，恶向胆边生啊。从出生到现在，他可听多了各种各样对自己的诋毁、谩骂和诅咒，无论人界还是妖界，他奈落永远都是以绝高的智商闻名于世光辉闪耀的阴谋家！
“不是智障，你脑袋里装那玩意儿干什么？”狐狸换了个姿势，眼神中毫不掩饰轻蔑之意。“实力不错，竟然给人类当狗，病得不轻。”
式神契约？
奈落心中暗惊。这狐狸，只是几眼，就看到了他灵识里的契约灵符。虽然做桔梗的式神，他并不反感，如今被妖类同道看出来，要说不觉得丢人，那是不可能的。但被人出言讥讽，一句不还倒也不是他奈落的风格。
“给人类当狗？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吧，好好的自由不要，做什么人狐持，为了人类那丁点儿供奉，兴风布雨真是辛苦您了呢，稻荷神大人~”
“人狐持？你说老夫是人狐持？”狐狸硕大的头部伸了过来，湿润的鼻尖几乎触到奈落的前襟，强大的威压如看不见的大山，压得奈落几乎喘不过气。
顶着压力，奈落继续嘲讽道：“不然呢？主人不在了，无处撒娇打滚真是令人难过啊，请坚强一些，梦到织的时候不要哭哦。”
对于奈落有意提到的“织”，狐狸眸光闪烁了一下，继而感慨道：
“‘织’......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啊。但是，你搞错了，织可不是老夫的主人。”
微微抬起头，狐狸有些神往：
“那孩子，是老夫的弟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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